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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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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散布在外圍警戒的士兵和軍官,北方軍團一共三百四十八人,全部一個不留地被矮人和覆仇教徒們捕獲,俘虜了。這原本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針對他們的陷阱,連兩個矮人氏族之間仇怨都被用來當迷惑他們的煙霧,在兩個貌似合作的盟友甚至背後的自己人的聯手安排算計之下,他們當然沒有半點僥幸的機會。他們就像是農夫飼養的羊羔一樣,毫無戒備地在安排下自動走到了為他們準備好的屠刀和餐盤面前。

甚至他們之前為了防止洩密,將自己特別安排在這裏把一些讓商隊放松警惕的妓女、乞丐和吟游詩人全都抓起來滅了口,也只是幫矮人和覆仇教徒減輕了負擔,讓他們不用為此分心,可以集中全部精力來把他們一網打盡,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迄今為止最大的意外,只不過是在之前的沖突中,有近十個士兵被殺,二三十個士兵輕重傷而已,還遠遠比不上矮人的傷亡。除卻那些死去的,但凡是還有口氣在的都被抓了過來,在和他們有仇的覆仇教徒面前被一一陳述罪狀,念誦覆仇的禱詞之後被斬下首級。

即便只是很簡單的儀軌和禱詞,但足足三百多人還是讓整個儀式變得很漫長,一直持續到了入夜之後。覆仇教徒們搜羅出北方軍團的物資,點燃出數個巨大的火堆和上百個的油脂火把,將這一片血腥之地照得亮如白晝。

儀式還是逐漸地進行到了尾聲,足足三百多人的鮮血將碎石地徹底浸透,屍首和斬下的頭顱像是祭品一樣地堆積碼好,只有少數教徒像最開始那個中年男子那樣選擇把頭顱帶走。到了這最後階段,北方軍團的俘虜們多半都已經徹底崩潰,除了一些瘋癲了的能語無倫次的說幾句笑兩聲,基本上都是全身癱軟不聲不響地被拖出了一刀宰掉。

一連好幾個小時的殺戮,連在一旁觀看等待的矮人們都開始顯得疲倦了,有些蜷縮在不遠處的建築裏打起盹來,有些專註於去到處搜刮北方軍團的物資和錢財。而數百名覆仇教徒卻一絲疲態都沒有,從始至終都全神貫註地投入到覆仇儀式當中去。不純粹地只是因為仇恨,那些手刃了仇人的教徒並沒有松懈下來,他們的精神都已經融入了整個儀式一樣,全神貫註地註視著之後的過程,似乎每一個教徒都在相互之間分享本屬於一個人的覆仇。

這片血腥碎石地的最中央,覆仇神教的大祭司仇斷無疑就是這場儀式的焦點。隨著大祭司不斷收下教徒們覆仇之後用仇人之血浸泡的面具,然後面具本身在他手中崩碎湮滅,仇人的血液揮發蒸騰,那一股覆仇的信念,覆仇之後的滿足,似乎也全都融進了他頭上的面具之中。他本人和那面具上散發出的詭異氣息也越來越濃厚,越來越深遠。

終於,最後一個北方軍團的俘虜士兵在哀嚎哭泣中被砍下了頭顱,一個被這士兵強暴並殺死了女兒的老者教徒老淚縱橫地取下了鮮血淋漓的面具,交給了大祭司。和之前的一樣,面具粉碎,血氣和完結了的仇恨一起升華融入到大祭司臉上的面具中去。

就像完成了一個神秘不可知但確實存在的回路一樣,大祭司身上的那種詭異深遠猙獰的味道忽然之間濃重了許多倍,四周火光的搖曳照耀下,仿佛一個突如其來出現的魔神,吞吐著不屬於這世間的猙獰氣息。

遠處那些原本懶懶散散的矮人像是被紮到了屁股的兔子一樣跳起來,議論紛紛朝這裏張望,有些頭腦不靈的還拿著武器咆哮,這股氣息讓他們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和不安。而四周的覆仇教徒全都跪倒在地,額頭深深地放在血泊浸泡的碎石上,全心全意全神貫註地拜服在那股和自己的仇恨,自己的行為,自己的心意,自己本身都緊密相連的氣息當中。

“大祭司先生,你準備好了麽?”斯蒂芬妮走了過來,不過只到二三十米之外就遠遠地站住。那股氣息同樣也讓她感覺到極不舒服,而且作為法師,她更能感覺得到這周圍已經被人的意志所扭曲了的世界法則。這附近所有人,所有生靈的憤怒,受傷害之後的反擊本能都會極大的加強,甚至他們的覆仇行為本身也會更有力,刺出的武器咬出的爪牙就算力道一樣破壞性也會更大,甚至運氣更好,更容易命中也更容易致命。

不同於奧術通過魔網作用的那種暫時性淺表層次的扭曲,而是在更加深邃的深層,而且似乎有漸漸穩固,永久化的傾向。這就是次級神域的雛形。匯集起來的欲望,信念,秉承這種信念的行為對物質世界的改變相融合,濃烈到了足夠的地步之後,開始反向地對世界法則產生影響。

這就是人最不可思議,最有別於其他野獸的地方。不管看起來如何的平凡,如何庸俗愚蠢,每一個人的靈魂本質都與世界最深處的奧秘隱隱相連。這就是每一個生命系奧術學徒都需要知道的第一個原則,從廣義上來說,甚至是整個奧術施法體系,整個魔網鑄造的理論基礎。第一次親眼目睹這種情況的斯蒂芬妮在深深嘆服之餘,也重新明白了這點。

不過只憑眼前這樣的程度,要想真正塑造出一個次級神靈還是差得遠,最多只是開啟了一道門,離真正的終點還有著相當遙遠的距離。

好在還有無所不能的奧術可以彌補這個距離。

面對女法師的詢問,大祭司沈默不語,好像在仔細體悟感覺現在的這種狀態,半晌之後才開口回答:“你覺得,現在這樣足夠了麽?成功的幾率是多少?”

“由我來開啟,肯定要比你麾下的那位張先生來開啟的成功幾率要高得多。”斯蒂芬妮看了一眼不遠處那個中年西方族裔男子,他是現在唯一一個沒有跪下沈浸在儀式中的覆仇教徒,身份不同是一方面,顯然是有比參加儀式更大的作用。雖然早知道這些西方人邪教徒中有能使用奧術的人,這個中年西方人的奧術運用水準還是讓她微微吃驚。不過也僅此而已,野路子的刻苦鍛煉得來的最多是技巧上的熟能生巧,深厚的基本功和學術理論還是要靠著正統的傳承才能積累下來的。

“不過我也不能給你肯定的答覆,說成功率一定是多少。”雖然知道這個時候應該盡量給對方信心,但作為一個研發部精英的嚴謹本能,斯蒂芬妮還是用很客觀的角度來陳述。

“次級神靈的誕生就算是在帝國時代也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我更是第一次接觸這種奧術。雖然已經經過了我們會長的精心簡化,奧術的效果應該可以保證,但你這裏的儀式只是基本上達到了要求,所以還是有一定的不確定性。”

“我明白,還是積累得不夠,是麽。”沈吟了一會,大祭司點了點頭。“如果能再等幾年,或者這次的用以祭典的仇人能再多一點,把握自然能再大一點……不過我已經沒時間了,現在這個機會就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你們也知道……”

“是,換做是其他時候,你可找不到人來替你執行這個奧術。這畢竟是一件相當有風險的行為,不止是執行這個奧術本身,還有日後會面對各大神殿的麻煩……沒有哪一個高階法師會願意的。”斯蒂芬妮看了一眼大祭司腳下的那個閉著眼動彈不得的西方人。她當然不會說這同樣是她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能借助這個大祭司把這個目標抓住了。否則照之前交戰的過程來看,就憑自己是無論如何都難以辦到的,說不定要請兩位副會長大人動手。

“是。”大祭司的聲音越發低沈了,也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那麽我們就開始吧。”

“等一等,等一等,我的朋友。我聽到你們的談話了,剛好我有一個很好的建議。”

金石首領那既尖細又沙啞又口音古怪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這個依然一身血,不過從通紅的鮮血幹涸成了褐色的血跡,像是巨型粗壯版食人鼠一樣的矮人就走了過來。他有些彎曲的手臂已經恢覆正常了,行走之間也不再一瘸一拐,怒風氏族的矮人祭司用神術給他治療過了,同系元素神術之間的回覆效果遠比單純的血肉治愈要好得多。

“這裏的氣味真是非常好,這是覆仇的氣味。”金石首領聳動著鼻子,同樣是神職者,他在這方面的感知比單純的奧術法師還要敏銳多了。“我剛才聽到了,你們需要更多的覆仇,是嗎?這裏馬上就有啊。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需要特定的儀式了,只要是覆仇就可以了,是吧?”

斯蒂芬妮沒出聲,連看都不看這個散發著暴戾和邪惡氣息的矮人。大祭司點頭很簡單地回答:“是。”

“非常好,這裏可還有大把的覆仇呢。”金石首領嘿嘿一笑,狠狠地盯著地上大祭司腳下的風吟秋。“比如這個人,殺了我很多同胞,黑石氏族的兩位祭司都是被他殺掉的。之前還用幻術迷惑我,然後用祭司老頭的石頭砸傷我,我有足夠的理由向他報仇。”

“這人不行。他是這位法師預定的‘貨物’。”大祭司直接拒絕了,又補充了一下:“價值一百八十萬奧金,還有一個我無法拒絕的條件。”

“好吧好吧。我看得出來,你們大概不會讓這件貴重貨物毀在我手上。那麽我還可以有其他覆仇可以用來娛樂娛樂。”金石首領咬牙切齒地點點頭,看來也是對此早有預料。他轉身高聲對著遠處用矮人語呼喝了幾聲,馬上就有一隊矮人押著一群人走了過來。

這時候還剩下的自然是只有商隊的那些人了。被矮人拖拽著拉過來的基本上都是那些商隊的雇傭兵,不過其中有一個穿著華貴,打扮精致的中年男子,正是愛德華商隊的鄧德爾法師。雖然衣衫早已經被揉得皺巴巴的不成樣子,一頭卷發也全被汗水打濕粘在額頭上,臉上的粉也被汗水浸得花了,臉色看起來蒼白如紙,走路也搖搖晃晃,但至少他的神態相比其他雇傭兵來說還算是平靜的,或者說是努力保持一種平靜。

“你想要幹什麽?”斯蒂芬妮皺起了眉。

“不關你的事,小法師。”金石首領猛地瞪住女法師,小眼珠裏射出危險之極的光芒。“你要慶幸那個北方軍團的人類小老鬼沒斷氣,要慶幸你還對大祭司先生還有點作用。否則我絕對不介意像對付剛才那個胖子一樣,慢慢地把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撕下來,或者還要撕得更細些,順便把你身上的每條骨頭都捏碎,因為你是個法師。”

“你這個……”斯蒂芬妮喘著粗氣,也是惡狠狠地回瞪著矮人。

“如果他真是要覆仇,那麽對於現在這個儀式就是有益的。”大祭司在旁邊淡淡補充道。

“……好吧,好吧,你說得沒錯,真對這個儀式有益的話……”女法師的臉漲得通紅,但終究明白這並不是和這種野蠻人沖突的時候。這個儀式不僅是對這些覆仇教徒們至關重要,其實對於覆興會也有極大意義,其中動用的一個奧術道具可是非同小可,即便是覆興會中也是唯一的。

“好了。這個人類法師,剛才你居然都一直沒嘗試用奧術逃跑,還真是有些遺憾啊。其實我一直在等著呢。”金石首領轉而過來看著鄧德爾法師。和其他雇傭兵一樣,他同樣都被北方軍團的士兵用繩索綁了起來,身上的奧術道具也被戰鬥法師搜了個一幹二凈。

伸手一撥,鄧德爾法師身上綁著的特制繩索就被全部崩斷。金石首領並不擔心這個法師有可能的反擊,在這個距離上沒有任何奧術道具的輔助,想要從他和大祭司兩個人手中逃脫,就算是那些可以運用法則性奧術的大法師也不可能。

“這樣吧,作為你沒有逃跑的獎賞,我可以給你一個報仇的機會。”金石首領指著另外那一些雇傭兵。“你看,這些就是之前拖住你們,不讓你們逃跑的家夥。我記得你之前還主動收留過他們是吧?但他們在最後關頭居然恩將仇報拖你的後腿,你們人類真是讓人惡心。當然,就算你們當時沖破北方軍團的封鎖了,外面還有怒風氏族的家夥在等著,但是終究還是有些機會的不是麽?但是這些機會就是被這些恩將仇報的家夥們給扼殺了。你現在就可以用奧術把他們烤熟也好,用酸液溶解掉也好,總之隨你喜歡。”

身上的束縛被解開,幾個關節處還有十幾個繩結所在的位置那種好像要撕裂一樣的疼痛逐漸消去,鄧德爾法師松了一大口氣,感覺自己幾乎快要被疼痛感完全淹沒的知覺終於回來了。只憑繩索當然不可能真的捆綁住一個高階法師,北方軍團沒有準備針對法師的特制鐐銬,不過經驗豐富的戰鬥法師依然有自己的手段,他們把繩索用特別的手法打結之後捆綁得很緊,讓受束縛的人始終疼痛難忍,如果是法師,特別是對於鄧德爾法師這樣的沒有經歷過足夠實戰訓練的學院法師和普通貴族,那就極難集中精神施展奧術。再加上一兩個感知敏銳的戰鬥法師看守,也算得上是一種極有效率的土辦法了。

終於擺脫了這種差點讓他休克的疼痛束縛,鄧德爾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很淩亂的頭發給稍微理順了一下,然後是衣服整理得勉強算是整齊了,然後才看著旁邊那些基本上都嚇得癱軟了的雇傭兵,當然其中也有兩三個滿臉狠厲的,不過不管是哪一種,都只能讓他嘴邊浮現出輕輕的嘲諷之色。然後他轉過頭來,看著旁邊那個滿臉猙獰的矮人,淡淡說:“我拒絕。他們的卑賤是他們的卑賤,並不值得我來回應……”

哢嚓一下,金石首領的手飛快地伸過來在鄧德爾法師的手上好像只是輕輕地一捏,鄧德爾法師的手就直接成了一團形狀難明的模糊血肉,細碎的骨刺參差不齊地到處都是。

啊的半聲慘叫,鄧德爾法師捂住自己的手腕跪了下去,剛剛才消散的疼痛又以數倍的速度和力量席卷回來,幾乎讓他直接失去知覺。

“你拒絕?你居然敢拒絕?你用什麽來拒絕?”金石首領用一種誇張好奇的聲音和表情來對著幾乎要暈過去的法師,口沫和他嘴中散發的腥臭一起四處橫飛。“不是聽說你們奧術師都是智力很高,很聰明很高貴,看我們這些野蠻種族就像看動物一樣的上等人麽?你怎麽會得出這樣愚蠢的結論來的?在這樣的情況下你居然覺得你還可以拒絕?”

“我並不是在和你講條件啊,尊貴的法師大人。就算你像個小羊羔一樣聽話,用奧術把這幾個家夥慢慢地燒焦,慢慢地腐蝕溶解,或者其他什麽辦法弄死,你以為我就會放過你了麽?不,你肯定是死定了,我不會放過你的。最多看在你為大祭司先生貢獻出一丁點覆仇之力的份上,讓你死得輕松點痛快點而已。你會做的,你肯定會照我所說的去做的,你不做我就折磨到你做為止。”

斯蒂芬妮把頭扭開,雙手捏成的拳頭微微顫抖。她不是沒殺過人,沒見過血腥的菜鳥,那也並不意味著她喜歡或者已經適應了這種場面。只是為了覆興會的偉大目標,有時候必須要做出一些犧牲而已,而她也盡量避免傷及無辜,甚至少殺人,之前的大肆屠殺即便可以說是那些人罪有應得,但也讓她本能地反感不適。現在這個矮人蠻子的行為則簡直就是在挑戰她心中的底線。

反倒是旁邊的雇傭兵神情古怪,剛才在遠處目睹那一場如宰豬殺雞一樣的屠殺祭典,他們心中的恐慌其實比知道自己必死的北方軍團士兵們還要更甚,不少人已經在互相埋怨早該合力抵抗,說不定這些矮人和邪教徒並不會浪費力來對付他們。這時候看到這樣的場面,心中的感覺簡直難以言喻。

握著血肉模糊的手腕跪在地上喘息了一陣子,鄧德爾法師才慢慢地直起身來,眼淚鼻涕汗水和他臉上的粉糊作一團,他還是盡力挺直了身體,顫抖著環視了一下四周,並沒有發現那個期望又不希望看到的面孔。他欣慰地笑了笑,視線最後看在面前的金石首領臉上,虛弱地搖了搖頭,說:“真正的尊嚴和驕傲,並不是暴力的折磨和死亡的恐懼就能征服的,你這個如同野獸一樣只屈從於嗜血本能的蠻人,又怎麽能明白。”

“嘿嘿,很好,很好。”金石首領並不發怒,反而陰森森地笑了笑,對著遠處揮了揮手。“把那幾個小崽子給我帶過來!我要試試他的什麽尊嚴和驕傲。”

“住手!這怎麽能算是覆仇?”斯蒂芬妮咬牙切齒地看著矮人首領,幾乎要忍不住一個火球扔在那滿是血腥的臉上。

“當然是覆仇!法師!”金石首領好像要把牙齒咬碎一樣的肯定。“從我二十八歲還沒有拿起戰錘開始,我就不斷親眼目睹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的兄弟和族人死在你們這些法師的手裏!我親眼看過他們在烈焰裏哀嚎,兩個法師一邊討論著他們的肌肉和骨骼能承受多高的溫度,一邊慢慢地把他們燒烤成兩具焦屍!我看見過他們在酸液裏被活活溶解!我看見過無數次他們用血肉之軀來對抗魔像,被砍成滿地的血肉碎塊,而這些都只是因為你們那該死的奧術需要地下的資源,需要我們的寶石,需要奴役我們來開采!都是因為你們這群自以為高貴無比的雜碎!我向大地之母發誓,我生命的全部意義就是要讓你們付出代價!讓每一個使用那該死的奧術的雜碎感受到痛苦!從肉體到心理,全部都要讓他們痛苦!”

“他的動機他的意志都來源於曾經受到的欺壓和不公,他的行為都是在撫慰曾經的憤怒。”大祭司的聲音在旁邊幽幽地響起,面具後的一雙眼睛已經閉上,好像在仔細分辨空氣中的味道。“這確實是覆仇。”

大祭司既然開了口,女法師也不能再說什麽了。很快地雇傭兵被丟了回去,三個少年被兩個矮人扛了過來,丟在滿是鮮血的碎石地上。這幾個除了學院和自己家族幾乎沒怎麽見過世面的少年早就被這血腥恐怖的場景給嚇得傻了,這時候看見自己老師的模樣,也只有大餅臉少年安傑洛眼中還有些神采,另外兩人一個滿臉呆滯一個只知道癱軟在地哭泣不已,看起來精神都已經崩潰了。

鄧德爾法師慘然一笑,搖搖頭,勉力對著三個少年用顫抖,但盡量平穩和藹的聲音說:“對不起,孩子們。很抱歉沒有能保護好你們。這是我給你們上的最後一節課了,你們聽好了。作為一個法師,作為一個貴族,最重要的不是你們的地位,財產,或者是能施展什麽樣的奧術什麽的,而是你們自己內心的尊嚴和驕傲。那是你們作為有智慧有道德的存在的本質,和那些卑賤之輩最根本的區別。只要你們能夠真正找到內心的尊嚴和驕傲,你們就會發現,相較之下死亡也好恐懼也好,怎麽樣的痛苦和折磨也好,都不過是短暫而且膚淺的……”

“夠了!”

突然的尖叫從斯蒂芬妮的嘴裏爆出來,女法師的眼中已經禁不住地流下了淚水,她看著大祭司說道:“這三個學徒法師一定不能傷害。之前我已經和這位法師達成了協議,用他們三個人去換取他在魔法學院價值二十萬奧金的庫存物資。法師之間的協議不容違背。”

“哦?”大祭司面具後的眼睛睜開了,似乎是笑了笑,用一種頗為玩味的眼神看著女法師,問:“真的?”

“當然是真的。”斯蒂芬妮很認真地回答。“覆興會現在很需要這筆物資。而且如果違背之前法師之間的協議,會造成我的精神波動極不穩定,對於即將執行的奧術也有很大的不利影響,至少相對於這一點點覆仇儀式的累積,是非常不劃算的。你也不用顧忌他們走漏消息,我把他們帶回去之後會請我們協會的大法師用奧術消除他們的記憶。”

“呵呵。好吧。”祭司輕輕笑出了聲。這時候他腳下一直閉著眼的風吟秋也睜開了眼睛,看了女法師一眼。

“那麽,金石朋友,你也聽到了。這三個少年人你就放過他們吧。”

金石首領陰沈著臉,惡狠狠地掃視了幾人一圈,最後緩緩點了點頭。不過就在下一瞬間他突然跳前伸手一挖,手中就多了一顆血淋淋的還在跳動的心臟,而鄧德爾法師終於像被抽空的口袋一樣完全癱軟著撲倒在地,殷紅的鮮血飛快地在他身周蔓延出來,然後和周圍地面上已經有些幹涸的血液混雜在一起。

“像老虎一樣把他的心給挖出來,是這樣用的吧?”金石首領一捏,手中的心臟就成為一攤肉泥流下。“這次我死了這麽多族人,犧牲這麽大,還請大祭司閣下一定要把你的神奇戰鬥技能教給我,讓我以後可以更多的把這些該死的奧術師挖出心臟來。”

大祭司深深地看了這個散發這濃厚暴戾氣息的矮人,什麽都沒說,只是緩緩點了點頭。

大祭司的腳邊,風吟秋看了鄧德爾法師的屍體一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然後又重新閉上了眼睛。另外一邊的大臉少年安傑洛撲在地上,和另外一個同伴一起哭得稀裏嘩啦似乎隨時都要昏厥過去。

斯蒂芬妮已經淚流滿面,全身顫抖,但她知道她什麽也不能做也沒什麽好說的。她不可能真把這個法師也保下來,她甚至都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在這個牽涉極深極廣的計劃中,這個法師的生命不過只是不小心掉入齒輪中的一粒小石子,被碾碎消滅是唯一的命運。

只是即便清楚知道這個道理也沒用,無論她如何說服自己這是必然的結果,這是計劃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這情緒只是因為自己的歷練不夠,心中的憤怒悲傷淒涼還是止不住地如潮水一般從四面襲來,一波又一波。那個法師的形象,所說的話,和她記憶深處的影像幾乎完全重合,將那時的傷痕一直拉扯到現在,然後一同迸發。

“這位覆興會的法師閣下,既然你的承諾還在,那麽不如就將註意力集中在我們即將要進行的正事上吧。”大祭司的聲音好像在天邊響起。“或者如果閣下你的精神確實有了不穩的跡象,覺得對接下來的奧術程序有所影響,那就不如讓我的人來?”

“不用了。我沒問題。”斯蒂芬妮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沒有忘記她還要做什麽,這也給了她心中一個新的力量和支柱。她轉向三個少年,也不管他們是不是能聽進她的話,說:“你們三個好好看著吧。即便以後你們的記憶會被消抹,也要在這個時候好好地仔細地看著,你們老師剛才告訴了你們法師的尊嚴和驕傲,你們現在將要目睹的就是奧術的偉大。這兩個都是足以烙印進靈魂,與你們自己與這世界都可以永世同存的東西。”

將手伸進腰間的空間袋中,隨著她緩緩抽出早準備好的那個東西捧在手中,一股深邃無邊,仿佛與這世界在共同呼吸的奧術波動逐漸彌漫。

在大祭司腳下的風吟秋猛地睜開了眼睛,眨也不眨地死死瞪著女法師雙手上捧著的東西,那是一張外形古樸而又華美卷軸。而在他的感知中,這卷軸虛幻如一團模糊不清的幻象,卻又凝實得像一個世界。

“十一環奧術,奧羅格林的神靈律令。”

女法師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念出這個卷軸的名字,虔誠得不輸於任何一個神靈的信徒。也就在這個時候,她自己心中隱隱體會到了之前她一直極度不以為然覺得極度愚蠢的那些牧師的心態。

至高的奧術,你是這世上最亮的光,願你指引我的路,願你庇護我,願你賜予我力量,讓一切悲哀傷痛遠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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